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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4章 刀與劍(二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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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小樓也跟著沈默了一陣子。

她梳理著意識海裏的信息, 列出了幾個疑問,指著水幕上孤劫的影像的問道:“這位前輩的肉身,還在麽?”

小鏡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:“孤劫刀未曾現世,他還好端端的。”

“孤劫前輩,也是個身懷上古清濁之氣的中古魔族麽?若是活到現在, 和澄空一樣, 也是‘古’字輩的?”

“孤劫比澄空高了幾輩。”

“晚輩還有疑問。”

“你問。”

簡小樓咬了咬下唇, 組織語言:“身懷上古清濁之氣的,不一定都是從人界飛升上去的修仙者吧?”

小鏡主面無表情:“那是自然,修仙者只是大多數, 還有天界原本就存在的各種精靈和物化人,以及元始神魔與精靈結合,繁育出的後代。”

他口中的精靈, 指的是草木精怪等有生命體。

有一點不得不提, 在天界,妖也屬於精靈。

而物化人, 則是指無生命體、比如法寶兵刃等生出的意識化身。

小鏡主解答之後, 簡小樓發現自己問錯了,重新問道:“那在清濁之氣消耗幹凈之後飛升的修仙者,是不是可以通過其他途徑取得呢?”

“可以。除了元始神魔,神界任何生物的清濁之氣, 與本命真氣都是無法融合的,也就意味著自身存儲的清濁之氣,可以被剝離, 可以被搶奪。澄空正是因為得到了焚燈……得到了那盞長明燈,才獲得了清濁之氣。”回答這個問題時,小鏡主的唇角不自覺輕揚,“上古剛結束那會兒,修仙者們四處搶奪神魔留下來的法寶,還有一些自以為是的修真者,甚至將主意打到‘序’的身上來,簡直要笑死我……”

簡小樓差不多明白了,中古時代,搶奪清濁之氣乃天界之日常。

當代天界應該很少會發生了,畢竟清濁之氣是一種不可再生的消耗品。

“那孤劫前輩屬於哪一種呢?”簡小樓摸了摸下巴,看一眼水幕中那個擁有淺金色眼瞳、渾身冒黑氣的魔君,“絕對不是飛升上去的。”

“你從何得知?”

“我隱約記得誰同我說過,孤劫前輩是混沌的後代……”

至於誰說的,簡小樓像是得了老年癡呆,怎麽想都不想起來。

小鏡主忽而轉頭,以審視的目光看著她:“你想起來多少?”

簡小樓被她盯的心裏發毛:“只想起來他是混沌的後代。”

小鏡主觀察她許久,確認她是否說了謊話。

身為輪回界最高掌權人,小鏡主很清楚,葉隱當年煉制的那根鎖魂釘,說她冷酷也好,看破也罷,的確被她毀掉了。葉隱吃了大乘寺禁地裏的佛蓮子,擁有實體以後,通過輪回池轉世成簡小樓,會想起前世的幾率是極小的。

但她靈魂內,始終有著一半屬於輪回道的力量,這是一個不確定因素。

畢竟,從從古至今,沒有“輪回意識”轉世的先例。

在小鏡主看來,簡小樓的存在是個錯誤,擾亂了星域世界的秩序,使得因果錯亂,輪回動蕩。

可他已經不能將簡小樓從歷史中抹除,因為她造成的這股時空地震,早就震到了天界,牽連甚廣,牽一發而動全身。

小鏡主收回思緒,捏了捏眉心,聲音有些消沈:“混沌,是最古老的四位元始祖魔之一。其實‘魔’這個字是一個統稱,擁有煞、魘、魅、怪四個分支。混沌魔,真身類似黑蛇,是煞的元始祖魔,差不多也是當時魔族的先驅領袖,所以魔族生存的世界,叫做混沌領域。但在混沌魔隕落之後,煞這一脈便逐漸被其他三脈驅逐,甚至聯合剿殺,你可知道原因?”

簡小樓搖頭,也不問,反正他會說。

“魔族吸取著天地間所有黑暗物質,譬如人性中的‘惡毒’與“暴戾”,便是元始魔從自身提取的因子核,改良之後,種到人族身上去。提起‘魔’,世人往往會聯想到“邪惡”。對於其他三脈來說,邪惡只是一種天道賜予他們的能量,可以抑制,可以糾正。之於煞而言,‘邪惡’更像是一種傳染病,你們人間不是常說什麽“天煞孤星,大兇之象”麽?他們自己倒黴也就罷了,與其親近之人,多半心智受損、走火入魔、厄運纏身。你將這魔族四脈的幼童送去修道或者修佛,其他三脈多數可以培養出善良正直的品行,唯有煞不行。”

簡小樓坐直了些:“為何?”

“沒等這孩子長大,以他為中心,方圓五千裏的活物都會死絕了。”

簡小樓深深吸了口氣。

“當然,也不是所有的煞都這麽厲害,煞也分等級,兇煞是最強悍的第一等。”

“孤劫前輩就是一個兇煞。”

“孤劫君是混沌魔與一條蛇妖結合,留下來的直系後代。”

原來兇煞如此兇殘。

簡小樓有些毛骨悚然,怪不得深淵裏那柄孤劫刀輻射程度如此之廣,導致幽冥獸陰陽失調,沒有雌性獸,快要繁衍不下去了。

她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,越想越疑惑:“正如您所言,您不可能拿著您的月痕劍去鎮守深淵,根據《天兵譜》記載,孤劫刀僅次於前輩您的月痕劍,可見是一件天界至寶,神族定是耗費了大氣力才抓到孤劫前輩,鑄造出此刀。不好生供著,竟拿去釘一只死去的佛族戰寵,且多年不回人間來取走,這不合邏輯啊。”

“你接著看下去就知道了。”

大概是話說多了有些累,小鏡主朝著水幕使了個眼色。

簡小樓欲言又止,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叫“渾天儀”的水幕,恍然發覺自己與小鏡主聊天時,水幕上的影像是靜止的,宛如一幅水彩畫。

現在,畫中世界又活了過來。

————

水幕內,中古天界。

孤劫松垮垮的立於臺階,將善謹佛祖那枚儲物戒戴在小指上,大了一圈,他握拳在唇邊,輕輕呵了口氣,儲物戒表層透出銀光,慢慢縮小,恰到好處的包裹住他的手指。

隨後,他曲起另一只手的指節,彈了下戒指,笑著道:“意外吧小輪子,我啊,就喜歡看你目瞪口呆的樣子。”

小鏡主無語,眼瞎了吧,他是目瞪口呆麽?

尤其那聲“小輪子”,叫的可真親昵,抱歉,他和他真的不熟。

何況“小輪子”什麽的,難聽死了好嗎?

小鏡主心裏戲很多,表面仍是冷冷淡淡,維持著自己一貫的高冷模樣:“請叫我小鏡主。”

“哦,你不喜歡小輪子這個稱呼啊,你不是輪回小鏡主麽?”孤劫下巴微微鼓起,似乎為此很傷腦筋,爾後一本正經地道,“那我叫你小鏡子好了,怎麽樣,總該喜歡了吧。”

不等小鏡主說話,他搶著道,“不喜歡千萬別勉強,我接著想,一定想到你滿意為止。”

小鏡主硬生生將那句“不喜歡”咽了下去。

隨便吧,一個稱呼而已,自己也是吃飽了撐的,和他計較什麽。

再說,“小鏡子”比“小輪子”好聽多了。

“我說了,我幫不了你。”

“我又不是聾子,聽見了。”孤劫掏了掏耳朵,指指善謹,“我不是來找你的,我找他。”

戒子被搶了,善謹一直也沒說話,孤劫現在鮮少露面,但兩人差不多是同時代的,從前也打過交道,對他愛胡鬧的個性多少有些了解。

他的本意不是搶奪戒子,有事求小鏡主幫忙,順手抓去玩罷了,一定會歸還的。

此刻,聽見孤劫是沖著自己來的,善謹終於蹙了蹙眉。他的眉毛黑又濃,似刀裁過一般淩厲,聲音也是清亮高亢:“找我作甚?”

孤劫問:“那個,佛渡蒼生對不對?”

“對。”

“魔算不算蒼生。”

“算。

“那你快快渡我去輪回。”

“渡你……”善謹楞了一下,“你想讓我殺了你?尋死的話,自行了斷不就行了,何必非得臟了我的手?”

面對羞辱,孤劫渾不在意,搖搖手指道:“我是讓你渡我去輪回,不是讓你殺了我。”

善謹瞇著眼睛看他,慢條斯理地道:“送你去輪回,還不是殺了你?”

“當然不是了。”

“怎麽不是?”

澄空插了一嘴:“的確不是啊太師父,天界神魔是脫離輪回的,神魂寂滅是他們唯一的歸宿,您殺了他,他入不了輪回。他的意思是……”

善謹的臉色有點黑,連徒孫都知道的事情,他豈會不知?

裝作不知,只是故意戲弄對方罷了。

現在戲弄不下去了,還顯得自己特無知。

他不搭理澄空,看向一旁始終擺著一副高冷臉的小鏡主:“你說的幫不了他,指的就是這件事?”

小鏡主點了點頭:“他想入輪回,投胎轉世,求了我三千年。眾所周知,天界沒有輪回。”

凡人歷經苦修,飛升天界,正是為了跳出輪回,求得更長的壽命。

澄空好奇著問:“前輩,那我們佛修飛升來天界之後,為何還可以下界輪回,進行紅塵歷練呢?”

小鏡主淡淡瞟了他一眼:“因為元始神魔創造輪回時,世間尚沒有佛道。你佛道的精髓,便是不斷涅槃。若是神魔想要去輪回,轉修佛道即可,然而孤劫君乃兇煞,他修不了佛道。”

善謹雙手一垂:“那沒辦法了。”

孤劫打量他:“真沒辦法?”

善謹非常堅定:“沒。”

孤劫亮出手指上的儲物戒:“善謹和尚,收集這些寶貝,花了不少功夫吧?”

“恩。”

“若是毀掉,你會很心疼吧?”

眼底微光一凝,善謹冷笑一聲:“你剛才也聽見了,沒有時光砂,這些寶物毫無意義。”

說完他抄起手來,擺出一副“你毀,你隨便毀,老子皺一下眉頭算老子輸”的態度。

孤劫笑呵呵:“若是我可以幫你找到時光獸呢?”

善謹正心虛,豈料峰回路轉,出乎意料:“你找?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年了麽?”

“可你沒找到。”

“我找不到,你憑什麽找到”

“你管我呢,反正我知道時光獸在哪裏,真的,不騙你。”孤劫嘖嘖嘴,“我可以先帶你去找時光獸,你再送我去輪回。”又補充,“不過啊,時光獸肯不肯帶你前往時間軸,你最終能否得到時光砂,那就是你的事情了,我不負責。”

話說到這份上,由不得善謹不信他當真知道時光獸的下落,不心動是假的,但……

“我沒本事渡兇煞輪回,誰都沒那本事。”

“一定有辦法。”孤劫的聲音充滿了自信,“三萬年前,我在輪回司命盤……哦,就是那個‘序’中,捕捉到了一些未來影像,那是輪回轉世之後的我……”

善謹直接否定:“不可能。”

“這不可能吧。”澄空摸著自己的光頭,眨了眨眼睛,“小鏡主前輩不是說過,擁有輪回之力的人才可以從‘序’中窺探命數?”

“恩。”小鏡主保持著身軀一動不動的坐姿,只微微頷首。

孤劫強調:“我真窺探到了。”

善謹看向小鏡主。

小鏡主搖頭:“我窺探不到。”

善謹旋即露出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神色。

孤劫收起嘴角的笑容,認真道:“此事我騙你們有什麽意思?”

善謹低頭看腳:“那就不知道了,魔族一貫詭計多端,何況是你孤劫君。”

“其實有你們在,可以證明一下他說的是真是假。”小鏡主本想繼續旁觀,但見孤劫隱隱有怒意表露,生怕他發飆出手,殃及自己的輪回殿。

要知道,他的輪回殿可不是用法術變出來的,每一塊仙磚靈瓦、玉髓冰魄,哪怕檐角掛著的那一排燈籠,都是他親自設計、親自建造擺放的。

更難的是,由於他無法離開輪回鏡,一應靈寶材料需要他拿勞動力做交換,一點點積攢起來。就比如善謹求他幫忙鑄造婆娑眼,需要付給他酬勞,不然憑啥幫他們佛族幹活?

神、魔、佛三道,小鏡主從來不站隊,卻與這三道的高層人物都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,以“特殊技能”為自己賺取物資。不是他勢利眼,只和高層人物打交道,修為低些的神佛魔,根本找不到輪回道,即使找到了,進來了,也會因為承受不住陰世界強大的負能量而灰飛煙滅。

當然,他也的確是個勢利眼,他要的酬勞,沒有極高的修為或者豐厚的家底,還真給不了。

他不只需要建造宮殿的材料,通過“序”,他可以學習任何小世界的文明。煉丹、鑄器、制符,甚至包括一些“高等文明武器”。這些,統統需要大量資源。

不是他好學,實在是太無聊了。

“什麽辦法?”

三個人齊刷刷的看向小鏡主。

小鏡主掐了個手訣,周遭場景變化,巨大的齒輪交接轉動,如一條蜿蜒著的巨龍。善謹和孤劫都沒什麽反應,澄空因是第一次見到,忍不住驚呼了一聲。

“序”,天界稱之為“輪回司命盤”,人間眾生命數,皆在其中。

小鏡主背靠著司命盤,齒輪黑亮的微光撒在他臉上,顯得他愈發充滿了神秘感:“‘序’唯有我可以掌控,孤劫君說他能夠捕捉到自己的來世,此言若真,他也應該能夠捕捉到別人的命數。我是沒有命數的,但你們有,若是他可以捕捉,證明他沒有說謊。”

澄空質疑:“我家太師父年事已高,不會再去人間輪回了,晚輩倒有可能去人間歷劫,但未來之事尚未發生,晚輩也不知道,豈不是由著孤劫前輩隨便說?”

善謹問道:“小鏡主也一同窺探我徒孫的未來,比對一下?”

“不。”小鏡主搖頭,“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三者構成一個輪回,其中‘未來’最不穩定,既是註定的,卻也因為處於末端,容易被一些外力因素介入導致改變。所以人只知過去和現在,不知未來。我與孤劫捕捉到的未來,未必是同一個未來。”

善謹皺眉:“嗯?”

小鏡主道:“‘未來’多變,‘過去’卻很穩定,而且是已知的。”

“小鏡子真是聰明,我明白了。”

孤劫靠近一面齒輪,覆手上去,轉頭看著澄空的臉,仔仔細細的看,連皮膚的紋路都記得分毫不差。

澄空被那雙淺金色的眼睛看的心裏發毛,同時也在心裏感嘆,這樣一雙燦爛眼瞳的主人,竟然是個人人喊打的兇煞,可惜了啊。

————

現實中。

“前輩,在中古時代,唯有您可以從‘序’中感應命數?”

簡小樓像看電影一樣,盯著水幕裏的齒輪世界,這樣看過去,和先前身臨其境的感覺全然不同。

元始神魔創造出的這套輪回體系,站在“法寶”角度上真的很難理解,但以她學習到的地球文明,可以如此類比,整個輪回殿等同一臺精密的計算機,大小齒輪就是機器的零件,齒輪間的運轉規律可以視為“系統”,而眾生命數,差不多就是數據。

沒有管理員權限,無法調取數據。

這個管理員,自然就是小鏡主。

“沒錯。”小鏡主淡淡地道,“不止中古時代,現在也是。”

“那、晚輩為何也可以?”簡小樓剛才還從司命盤裏捕捉到了姬蟬和她女兒的命數。

“接著看。”

簡小樓不敢再問了。

她看一眼水幕裏中古時代的小鏡主,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小鏡主。

兩者之間至少間隔幾千萬年,從容貌到氣質,沒有一丁點變化。一絲不茍的頭發,一絲不茍的對襟長袍,一絲不茍的神情。小鏡主,絕對是簡小樓生平所見最高冷的男人。

咦,用“男人”稱呼他合適麽?

除非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神魂和肉身,輪回意識是沒有性別的吧?

簡小樓疑惑著摸了摸下巴。

————

水幕內。

孤劫已經收回了手,摩挲著小指上的儲物戒,半響沒有開口說話。

澄空忐忑道:“前輩,怎麽樣呀?”

他挺想知道自己前世,也不怕孤劫胡說,稍後小鏡主是會驗證的。

孤劫咧嘴一笑,露出潔白的牙齒:“捕捉是捕捉到了,但應該不是你的前世,是你還在人間修行時的一些場景,你的俗家名字,叫做師涵。”

“是的。”澄空楞了一下,點點頭,人間修行到二十二階,耗去將近六十萬年光景,如今想來都恍如隔世,莫說尚未剃度出家之前的日子了。

“不足為奇。”善謹不做反應,澄空的俗家名字他也知道。

孤劫撩開袍子,半蹲,伸手去摸趴在地上的梵天吼:“我看到的第一個場景是一間靜室,那靜室不大,九尺見長,你穿著一件赭色道袍,正在煉制丹藥,你的臉色瞧著並不怎麽好看,似乎為了什麽事情猶豫不決,焦躁不安……”

梵天吼雖然沒有躲避,卻炸起脖子上的鬃毛,怒視著他。

澄空呆滯一瞬之後,道:“小僧少年時,的確曾是個丹藥師,在一個五等小門派落霞宗內修行,負責藥閣一應事務。”

孤劫越發來勁兒,雙手捧著梵天吼的臉揉面團似的揉了起來,梵天吼本想發作,被善謹的眼神制止:“第二個場景,是一群操控著屍體傀儡的家夥,攻進你所在的煉丹門派,如入無人之境。”

澄空神色倏變:“是、是陰鬼派的邪修……”

“你的那些師兄弟們,實在是不堪一擊……”

“不是我們落霞宗弟子不堪一擊,是有內奸,將我們山門法陣的破解之法告訴了陰鬼派……”

“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,我瞧你那些師兄弟,各個氣血衰敗、虛耗過度的樣子。”

澄空緊抿著唇,唇瓣發白:“我知道內奸的存在,也知道陰鬼派將要進攻的計劃,可我不僅沒有上報師門,還在給門派弟子們提供的基礎丹藥中,悄無聲息的加入了一些毒素,導致他們在決戰中氣血衰敗,不然的話,我們落霞宗未必會滿門覆滅。”

孤劫擡起頭:“為什麽呢?”

澄空視線下垂:“因為……”

“澄空資質絕佳,有一手煉丹的好本領。”見自家徒孫難以啟齒,善謹接口道,“那落霞宗區區小宗,宗主想要留住他煉制丹藥給門下弟子,便將自己一個義女許配給他,後被澄空發現,那女人竟是他師父的情人,放在他身邊監視著他。澄空心魔纏身,便起了歹毒的心思,落霞宗覆滅之後,他受盡煎熬,剃度修了佛道。”

說著,剜了孤劫一眼,“收起你這幅促狹的嘴臉吧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我佛門渡的是有緣人,迷途只需知返即可。此事是他入我佛道的契機,所遭遇的一切,皆為天劫。”

“哦。”孤劫聳了聳肩,收回插進梵天吼的手,站起身來,微微笑著給了澄空一個眼神,不再問了。

他知道了。澄空看出了孤劫笑意下的那抹嘲諷,仿佛在說:既是迷途知返,為何不肯說實話?

義女情人什麽的,全是假話,他的確資質奇佳,但在煉丹術上並沒有太高的天賦,真正有煉丹天賦的,是他的二師兄。

他嫉妒他二師兄,即使二師兄手把手悉心教導他煉丹。

他氣他師父器重他二師兄,即使他師父待他並不薄。

他恨宗門上下弟子,總是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二師兄,即使弟子們從未得罪過他。

是的,沒有人得罪過他一丁點,他就是看他二師兄不順眼,誰看他二師兄順眼,就是和他作對。

每個做了壞事的人,總被詢問原因,其實很多時候沒有原因,只有人心惡毒。

澄空作為一方小世界內數一數二的高僧,從人間飛升上界之後,再次淪為食物鏈的最底層,有個靠山好辦事,需要擇一寺而居,佛域第一寺大乘寺自然是他的首位選擇。

拜入大乘寺,需要經過嚴厲的考核篩選,其中有一條是陳述自己生平過往、入道契機。

同樣是作惡,“誤入歧途”和“人性本惡”,兩者的性質是不同的。他不了解大乘寺那些佛爺們收徒的尺度,不敢輕易冒險。

所以,他說了謊話。

澄空向孤劫投去感激的目光,感激他沒有當著自家太師父的面拆穿這個謊言。時至今日,謊言本身早就沒有意義,說謊的動機才是他的大罪過。

近些年來,太師父讓他參與寶物材料的收集工作,還帶他出入輪回鏡這樣神秘的領域,很顯然是在栽培他啊。依照太師父的脾氣,一旦發現他在入寺考核時說了謊,他在天界,怕是再也混不出頭了。

生怕小鏡主也去窺探他的過去,與孤劫進行比對,澄空連忙問了一句:“前輩,您之前提過小僧在靜室煉丹的情況,小僧多嘴問一句,靜室墻壁上,是否掛著一副字畫?”

“是有一副字畫。”

“您可還記得,畫的是什麽?”

“這個啊……”孤劫對字畫不感興趣,而且時隔多年,他說出來澄空自己都未必記得,便沒有多加留意,“畫的是只紅燒蹄膀吧?”

狗屁的紅燒蹄膀!

誰會在煉丹房裏掛副紅燒蹄膀?

澄空頭疼的厲害,這前輩很清楚無論他說畫的是什麽,自己都會認同,於是故意戲耍他。

他陪著笑臉:“您再想想?”

孤劫摸摸下巴,滿臉嚴肅:“是只叫花雞?”

雞你大爺!澄空真想罵人了:“前輩再想想?”

“哦哦,我想起來了。”孤劫目光一定,“是個穿紅衣裳的俊俏男人坐在冰面上釣魚。”

“沒錯。”澄空終於舒了口氣,原來他記得,省的自己再說謊了。

有了這樣的細節,小鏡主已經沒有驗證的必要,只剩下疑惑:“孤劫君與我輪回道,究竟有著什麽淵源呢?”

“我不知道,送我去輪回,你們往後肯定就知道了。”孤劫繼續和善謹談交易,“怎麽樣?我以時光獸的蹤跡作為交換。”

“你為何會找上我?”善謹也不再懷疑,開始好奇起來。

“你法號善謹,‘善’這個字,你名實其副,但‘謹’這個字,你名副其實。”孤劫閑不住似的,在齒輪間隙中走來走去,手指“嗒嗒”點在齒輪壁上,“說好聽點是謹慎,難聽點就是膽小,做什麽事情都瞻前顧後,打群架你永遠都是最後來,來了也是站最後。”

“所以我熬死了我的師父師兄弟,熬死了我徒子徒孫,活到現在,成為佛域第一人。”善謹不在意他的鄙夷之詞,因為他善謹怕死,全天界都知道。

孤劫揚了揚眉:“不用說的那麽難聽,你有今日成就絕對不是‘膽小怕死’熬出來的。我孤劫也一樣。”他舉起手臂,亮出那枚儲物戒,“婆娑眼,鎖魂釘,須彌刺。佛族最大的劫難莫過於紅塵歷練,古往今來,折損了你門下不少弟子,你能想出以穿越時空、收割分身閱歷代替紅塵歷練的法子,我真好奇,你還有什麽逆天的法子想不出來?”

先前的鄙夷,或多或少有些玩笑的成分,直到說起“收割分身”,孤劫是很認真的在鄙視善謹,“如此修來的佛,算什麽佛?”

善謹回的毫不遲疑:“我要我佛道不滅,長存天界人間,就是我的佛。”

孤劫擺擺手:“我懶得聽你說些大道理,總之我信任你的智慧與能力。這筆買賣做不做,一句話的事兒。當然了,我也不一定非得就找你,琳瑯閣赫天尊的能耐不輸你,而且他也在找時光獸的下落。”

善謹皺了皺眉:“你要挾我?”

孤劫陰沈沈地一笑:“對啊我要挾你,我可是有備而來,你還是快點答應吧。”

這死皮賴臉的態度也是沒誰了,澄空在一旁著急,竟又覺得孤劫這兇煞還挺有趣的。

善謹思忖片刻:“我需要時間,你先帶我去找時光獸,我在路上慢慢想。”

“你不認賬怎麽辦?”

“我是這種人?”

“我和你又不熟,哪裏知道你是哪種人?”孤劫道,“事不宜遲,走吧。”

這算是答應了。

————

簡小樓看的正入神,水幕上的畫面突然消失了。

等了半響,她忍不住轉頭問道:“前輩,他們抓到時光獸了嗎?”

問完之後又覺得自己真夠白癡的,婆娑眼早就鑄造出來了,於是她換個問法:“他們是怎樣抓到時光獸的?”

小鏡主道:“你很好奇?”

簡小樓訕訕道:“有些好奇,這讓晚輩想起當年遇見時光獸的事情了,那可真是一段慘痛的經歷。”

“很抱歉,找尋時光獸的過程,因為牽扯到與你無關的一些人的秘密,我不便讓你知曉。”

“是晚輩冒昧了。”簡小樓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,“那之後呢,善謹佛祖可有想到辦法幫助孤劫前輩進入輪回麽?《天兵譜》上介紹,孤劫刀是孤劫前輩以肉身作為獻祭,由神界月上宮玄誠子真君鍛造,晚輩先前以為,孤劫前輩是被強行抓去的,如今看來,莫非他是自願的?是他進入輪回、投胎轉世的途徑?”

“孤劫刀,是個預料之中的意外。”小鏡主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,又一顆小齒輪慢慢浮現,“善謹認為,要送孤劫君入輪回,首先得完全消了他的煞氣,最好的方式,是將孤劫君留在大乘寺修行,受闔寺佛修業力清洗自身。但這起碼需要數千萬年時間,孤劫君這種瘟神體質,佛修業力影響他之前,必定先被他的煞氣所摧毀。所以在他入寺之前,需要先經歷天火煉化,將他身體的煞氣煉化至最低。孤劫君同意之後,兩人便開始在天界人間四處尋找火種,耗費數百年,終於得到一簇珍貴的、蘊含清濁之氣的均天業火。火種尋到之後,兩人前往了月上宮。”

“去找玄誠子真君?”

“在當時,神界最頂尖的四大門派,依次是琳瑯閣、星雨島、月上宮和天逸門。玄誠子是月上宮的護法大長老,神界中,武力值排名第二十二,鑄器師排名第六。只有這樣的人,才可以駕馭鈞天業火,才可以在漫長的煉化過程中,保證自己不被煞氣傷害。”

小鏡主吹了口氣,手心裏的小齒輪飛入水幕內,“還有一點,玄誠子和善謹來自同一個人間小世界,受過善謹不少提攜。”

水幕再次有了影像,只不過沒有聲音傳出。

簡小樓看過去,更換一枚齒輪之後,果然換了一副場景。雪野無垠,銀裝素裹,一條蜿蜒的河谷,兩岸玉樹瓊花,如詩如畫。

樹下站著三個人,其中兩個她認識,正是孤劫和善謹。

兩人對面站著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子,二十出頭的皮相,圓眼挺鼻,兩側嘴角各有一個深深的笑靨,加上說話時肢體語言極為豐富,整個人顯得活力四射。

若非小鏡主提醒了他是月上宮護法長老,乍見之下,還以為是人間少年得意的探花郎。

簡小樓正想問為何沒有聲音,小鏡主一揮手,連畫面都沒有了。

她大概明白,恐怕又涉及了“隱私”。

再看到小鏡主取出第三枚小齒輪,她暗自皺了皺眉,第二枚齒輪的用途,難道只是給她看一眼玄誠子長什麽樣子?

她趕緊在腦海裏回憶了一遍他的臉。

小鏡主把玩著手裏的齒輪:“你剛才看到的場景,是善謹將孤劫交給了玄誠子。之後善謹便離開了,每隔百年左右來一次月上宮,探一探孤劫的情況,生怕他撐不住死掉了。這場煉化的目的,是在保證孤劫意識不滅的情況下,最大限度的祛除煞氣……”

簡小樓默默點頭。

小鏡主見她情緒平穩,真像一個旁觀者聽故事一樣,問了一句:“你知道保證意識不滅,是什麽意思?”

“不死?”

“你因為身懷異火,也被煉化過吧?”

“恩,我十五歲入火煉宗時,被一個偽君子抽出魂魄,和他尋來的一塊兒黑石頭一起被扔進爐子裏,煉成了一柄劍,後來成了我的佩劍,取名斬業劍。”現在說來輕松,那時若不是夜游隔著六星骨片教導,她早就死了,“後來,還被天道宗修士扔進大葫裏煉化。”在葫蘆肚子裏碰上了念溟,斬業劍也是那時候融化了。

“痛苦麽?”

廢話,簡小樓心裏想著,嘴上應道:“痛苦。”

“孤劫被煉化了幾萬年光景,有意識,且不抵抗,你覺得他痛苦麽?”

“他是……”簡小樓一句“他是自找的”差點出口,好端端活著不行,非得去自殺,自殺也就算了,還留下一柄孤劫刀禍害後世,“晚輩實在想不通,孤劫前輩為何非得入輪回?因為是兇煞,天界的過街老鼠,混不下去了?”

“他的確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,隨便在地底挖個洞,一住幾千幾百年。天界包括魔族在內,見過他的寥寥無幾,大多數後輩們,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。”小鏡主將第三顆齒輪彈進水幕中,“玄誠子比較年輕,算是孤劫的晚輩,對孤劫一樣沒印象,只知是個兇煞。等他煉化孤劫時,才驚覺孤劫體內蘊含的力量,竟然近乎於元始魔,被天火煉化出的煞氣,在爐中久久不散。他立刻去查,終於被他查出,孤劫君竟是混沌始祖魔的直系後代。”

簡小樓眨了眨眼:“在此之前,眾人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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